这几天，“吉林村民搭浮桥收费被判刑”事件引发广泛关注。7月8日，吉林省白城市中院发布通报称，关于黄德义寻衅滋事案件的申诉已于6月29日立案，目前正在审查中，将严格依法办理好申诉审查相关工作。洮南市委宣传部相关负责人也表示：“这次事件中我们做了深刻的反思，认识到了工作中一些不足，目前正在积极改进。”并称将于近期在事发地附近搭建一座便民桥，计划秋收前完工。
公开报道显示，黄德义是吉林白城市洮南市瓦房镇振林村人，有兄弟五人，祖上以摆渡为业。上世纪九十年代末，黄德义出资4000元，造了3条铁皮船连在一起，与其三哥一起做摆渡。2014年，黄德义又焊了13条铁皮船，搭建了一座固定浮桥。“我从来没有强制要过别人的钱，附近村民基本是不收钱的，有愿意给的就给。一般的过路人，也没有说不给钱就不让人过。”
▲搭建浮桥的铁皮船，如今都已闲置。图片来源/红星新闻
2018年10月，洮南市水利局以非法建桥为由作出处罚并强制黄德义拆除浮桥。2019年12月，当地法院认定黄德义等18人构成寻衅滋事罪，分别处以有期徒刑两年至拘役三个月不等，18人均适用缓刑。
黄德义认为自己无罪，决定申诉。尽管白城市中院已明确称将依法审查其申诉，但大众对于“修桥铺路一家被判刑”一事仍感到难以理解，纷纷提出质疑。不少法学专家、律师也先后发表观点，认为黄德义等人修桥铺路，即使收费也是违反行政法规，不是刑法意义上的危害行为，不应科以刑罚。上游新闻根据公开报道，梳理出了大众较为关注的几大焦点问题，一起来看看。
一问：修桥铺路，到底犯了哪门子法？
公开报道显示，法院认定黄德义等18人构成寻衅滋事罪。判决书称，黄德义等人于2005年至2018年搭建浮桥，组织排班并制定收费标准，小车5元大车10元，拦截过往车辆收取过桥费，过路费总计为52950元。法院认为，该行为属于强拿硬要他人财物，造成恶劣社会影响，破坏社会秩序，情节严重，已构成寻衅滋事罪。
▲知名刑法专家罗翔撰文称，黄德义案最严重的法律后果也只有行政处罚，而无刑事责任。图片来源/网页截图
7月8日晚，知名刑法专家、中国政法大学教授、博导罗翔就此事专门撰文《私造浮桥，有罪吗？》称，强拿硬要，必须要破坏社会秩序。如果修桥造路，满足了民众的期待，不仅没有破坏社会秩序，反而是社会秩序所嘉许的，那从任何意义上来说，都不是犯罪。“修桥铺路，乃是大善之举”，善行当然不应属于刑法上的危害行为。他认为，即便认定私自建桥属于违法行为，最严重的法律后果也只有行政处罚，而无刑事责任。
北京市地平线律师事务所律师胡永平认为，因修桥收费被判刑的，目前还没见到相似案例。刑法追究刑责，首先要行为具有社会危害性。如果没有社会危害性，即使符合刑法规定涉嫌某种犯罪，也可以考虑不追究其刑事责任，采取更为温和的行政处罚和批评教育的手段，这样能起到更好的社会效果。
二问：当地称执法有据，为何仍广受争议？
7日上午，洮南市多名政府部门负责人接受央广网记者的采访，针对“自筹资金搭桥为何不被允许”“为何罚款3次后才强制拆除”等问题做出解答，强调执法有据。但这似乎并未平息网友心中的诸多疑问，批评质疑声仍充斥网络。
▲吉林省白城市中院称，将严格依法办理好黄德义案申诉审查相关工作。图片来源/白城市中院
农民日报就此发表评论认为，此事之所以引发热议，是因为事件中的处罚结果，与人们的朴素认知发生了冲突。从法律规定来看，个人修桥需要报批，不得私自建设。我国公路法规定，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随意收取过路、过桥费。但在日常生活中，修桥铺路在很多人的认知中，是善举。尤其在这件事中，该村民并没有强制他人过桥交费。总计52950元过桥费经法院退还后，其中交费2万元、也是交费最多的一位村民，又将这笔钱退给了修桥者，理由是这座浮桥确实给他带来了方便。某种程度上，这也代表了人们对修桥村民的支持和同情。
三问：除孩子外一家18人被判刑，处理是否过重？
公开报道称，浮桥拆了后，黄德义以为没事了。但2019年2月，他被当地公安局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刑事拘留。此后，其三哥及多位家人亲戚也被采取刑事措施。同年12月31日，当地法院判决认定黄德义等18人构成寻衅滋事罪，分别处以有期徒刑两年至拘役三个月不等，18人均适用缓刑，该判决已生效。
▲黄德义在工地打工。图片来源/红星新闻
黄德义称，“除了我家里五岁的小孩，还有正上学的孩子，其他人都被判刑了。”他被判刑后，人生发生了巨大改变。“我以前是个老师，现在工作也没了，只能去外面打工。”黄德义说，2020年2月，他收到了洮南市教育局的解聘通知，丢掉了教师工作，从此只能打点零工维持生计，目前打算去白城市一个小区里做些打扫工作，“没办法，君子要自强啊。”
黄德义丢掉教师工作及其一家18人被判刑的境况，引来大量网友的同情和支持。有人直接提出质疑：“一家多达18人被判刑，真的合法吗？法院裁判是否过重？即使合法，估计在情理上也难说过去。”还有人担心：即使黄德义申诉成功，法院改判无罪，他还能重回教师岗位吗？
刑法专家罗翔撰文称，《易经》有言：“积善之家，必有余庆”，司法绝不能让积善之家，承受余殃，否则就背离了人之常情、世之常理，反而损害了司法自身的权威。
四问：浮桥拆除多绕行70公里，如何解决村民过河问题？
浮桥拆除后，当地老百姓的生产生活是否受影响？公开报道称，2018年浮桥被拆后，安全村村民张某某，再去河对岸种地就麻烦多了。他说，“浮桥拆了以后，要去河对岸只能选择绕行，哪怕最近的镇西大桥，也要多绕行70公里，开农用车得走3个多小时，来回路上就得7个小时。有桥的时候，十几分钟就到地里了。不说时间，就是油钱也遭不住。”
在家里开超市的李某某，可能是走浮桥最多的一个人。除了大年三十和初一，几乎每天都要走一趟。浮桥没被拆除时，他通过浮桥去往白城，路比较顺，单程45公里。浮桥被拆之后，“我得去镇西大桥绕罗翔谈村民私搭浮桥被判刑，单程80公里，一下子多出快一半的路程，多花四五十分钟。我开的是货车，一个来回油钱都得多花一百多元。要是跑两趟，就得多花两百多元，还耽误很多时间。”
今年6月中旬，红星新闻记者曾就当地是否有修桥规划等采访洮南市交通运输局时，工作人员回复：“目前还没有在振林村附近洮儿河上修建桥梁的规划。”
7月8日罗翔谈村民私搭浮桥被判刑，“建浮桥被判刑”事件引发关注后，洮南市委宣传部相关负责人向红星新闻记者表示，洮南市将于近期在振林村附近搭建一座便民桥，计划秋收之前完成建设。此外，洮儿河大桥已经纳入了白城市水路交通运输发展的“十四五”规划，当地正积极推进该项目落地实施。
五问：浮桥拆后有村民冒险涉水过河，如果防止溺亡？
村民张某某说，“我们是当地人，对水况比较熟悉，知道哪里水深哪里水浅。”2018年浮桥被拆后，他曾试图继续涉水过河种地。但有一次，他和爱人准备过河除草时，湍急的河水差点将两人冲倒淹死。两人拼命爬上岸，便决定将地承包出去让别人种，一年损失约3万元。
黄德义说，浮桥架设期间，他没听说过有人溺亡。但拆除后至今，已听说有村民因涉水渡河溺亡。
7月8日下午，洮儿河附近某村干部对大风新闻记者说，2014年前后，涉水渡河溺亡的人数比较少，但肯定存在。“河东河西横渡才需要几分钟，有时村民遇到急事了，往往会选择涉水渡河。遇到水深的地方，水性好的可能还能脱险，水性差的就可能会被冲走。”
该村干部说，浮桥建好后，不仅方便了周围村民，也基本没出过溺亡事故。2018年浮桥被拆除，村民们其实也不是很方便。很多人都不走了，但还是偶然会有溺亡的人。还有人以为浮桥还在，结果开车掉进河里，“我都至少参与过四五起打捞。”
上游新闻综合红星新闻、极目新闻、农民日报、大风新闻、央广网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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